haley

Where does such tenderness come from?

定西 卜岳 1-3

定西

 

cp:卜凡x岳岳

木子洋x灵超

 

bgm: 热河 - 李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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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给BLDGNCP同学。 


 

 

我的名字叫做李振洋,我是一个作家。话虽如此,我却是一个三流的作家,我一开始写诗,登在我们市的报纸上,两页的夹缝中间的豆腐块,给了我十块钱的稿费。

我拿去在面馆点了一碗阳春面,加上一个红烧肉的浇头,吃得满嘴是油,心满意足。

后来那报纸倒闭了,不办了,我也就失业了。可文章还是在写,到最后连买墨水的钱都快要没有,我的稿纸摞起来快到我腰这里。

我琢磨着,人总是要活下去,混一口饭吃,就抛弃了我的尊严——反正本来也没有。我去给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志投稿,写的东西大多是按照那些录像厅里看来的碟翻的,因为怕被人发现,就把姓拆开来,分两边,给自己起了一个叫“木子洋”的笔名。这样的文章我一个晚上就能瞎捣鼓出来三篇,可拿的稿费还比我呕心沥血写出来的诗要多。我也不在乎这些,毕竟只要有钱赚,只要有饭吃,就是好的。

我写了一年,除了吃喝拉撒,还攒下了点钱。

于是我拿剩下的钱去开了一家杂货店,什么都卖,闲时候我还给人家算八字、看面相、还卖我自己卷的面条,反正没有我不干的。

我们这个城市,一到夏天,空气都要结起来,我连飞到脸上的苍蝇都懒得搭理,躺在我的藤椅里头听广播。

 

“高加林一下子扑倒在德顺爷爷的脚下,两只手紧紧抓着两把黄土……”

 

我正要为这悲剧的结尾留下几滴鳄鱼的眼泪,一个不识相的小崽子狠命地拿手捶我门上的玻璃。我没好气地过去开门,那小崽子反倒客气了,让我没理由发火。

 

哥哥……小崽子说,您看看,您这儿有蛋糕卖吗?

 

我看着他,小崽子脸上有一种很真诚的神色,让人不好意思拒绝。我在这里开了这么些年店,来来去去的人也见过很多,从前这样子的人是很多的,某一年以后,街上的人是越来越多了,但肯诚诚恳恳地停下来的人反而越来越少。更何况,小崽子比我还高,我害怕他打我。

可这要求是真的难为我了,蛋糕这种资本阶级的少爷才能吃的东西,我这里哪里会有。

 

你看,我就说别让你难为人家了——小崽子背后的一个人探出头,我这时才得以看清楚他的脸,看起来比小崽子年纪略大一些,头发很长,但也不奇怪,乍一看可能会以为他是在模仿某些港台明星。他口音里带着明显的儿化音,一听就知道是外地的。

我也确实很为难,这个要求太难办了,他如果要的是碗面,我还能去后面给他下一碗,可他要的是蛋糕。

 

走吧,凡子。长头发的孩子说,他双手在脑后搁着,脸上有一股很无所谓的神情。我盯着他看看,心里突然有一个想法,觉得高个子男孩的要求,没准是跟他有关。

果然,我李振洋看人从没走过眼。高个子的转过头看了他一眼,说,我这不是想给你好好过个生日吗?

这下轮到那个长头发的孩子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,我懂他的那个为难,是不忍心伤了他人的心。他们看起来感情很好,像一对兄弟。

 

就是那一个为难,让我一瞬间想起了我的弟弟。人一旦动了恻隐之心,就很不好办。我只好说,你们稍微等一下,我给你们找找。

高个子的男孩笑了笑,一头大汗,在十二点的大太阳底下发光,他说哥哥你可真是个大好人、活雷锋。

这不是——为人民服务,我也跟他逗着玩,转过身的时候,我看见长头发的孩子拿手过去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。哦,我识相地背过去,被储藏室里的柜子呛了一鼻子灰。

我在柜子里翻了半天,甚至还把橱柜给打开了,还是没看到一点跟蛋糕搭上边的东西。外头的两个男孩在轻轻地哼歌,我听出来是那个高个头的男孩的声音,很低沉,有点像前几年流行的那个半不中半不洋的男人,在那里哼着“我曾经问个不休,你何时跟我走。”

这小孩,还有点品味,我有种遇到了知音的感觉,想和他再侃上几句,却看见他杵在那里,右手却绕过了长头发孩子的肩膀,摸上了他的耳朵。那个场景本身是没什么的,长头发的孩子也没有不好意思,脸上还是那一副不怎么在乎的神情,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。

但我,李振洋,以我一个三流作家的直觉,突然觉得他们应该不仅仅是兄弟那么简单。我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一样,飞快地转过了头去。他们没注意到我,还在那里打闹,我从橱柜深处的灰尘里掏出了一块沉甸甸的压缩饼干,掸了掸上面的灰,给他们递了过去。

 

他们两个都喷笑了出来,高个子男孩说,你这个哥哥很有意思啊。我被他们搞得反而有些不好意思,又给他们在柜子里翻了翻,翻出来一支不知道是不是还能点燃的蜡烛。这本来是用来祭祀烧香用的,红得像血。

过生日是吧?我问他们。

对。还是高个子男孩回答的,他看起来兴致勃勃的——我怀疑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事情能让他不开心。他今年十九了,要好好过生日。

哦,我应了一句。年轻真是好,我想,我的弟弟现在也是这个年纪……我没有想下去,只是拿了把裁纸刀,坐下来给他们雕那个破烂的蜡烛。

两个男孩也安静地看着我施展浑身解数,我抬起头看看他们,他们就应着我笑一笑,也不说话,两个人对看一眼,我太懂他们之间的那个眼神了……拿着刀的手一抖,差点把蜡烛削断。

最后还是挽救了回来,我拿牙签把蜡烛连在了一起,一个歪歪扭扭的九。高个子男孩问,那前面的一呢?我没话可说,只好笑。长发孩子捶了他一拳,但又没什么力道,说你别为难人家哥哥。高个子的笑得眯起了眼睛,那你就九岁,给你过九岁生日好不好。

我又看了他们一眼,把蜡烛和饼干给他们包起来,其实随便一裹就行,但这两个孩子让我在这个夏天的十二点钟忽然心情大好,我把东西放到桌上,长头发的孩子已经从包里掏出了钱,要递到我手里。

我低头一看,一张崭新的十块钱。这让我重新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这个孩子,我注意到他脚上满是泥泞但外国商标很明显的跑鞋,还有洗得发黄但上面的外文标记依然很惹眼的t恤衫,哦,原来是个偷跑出来玩儿的公子哥,我想。

但我看了他一眼,他笑的时候露出一颗虎牙,对待小资产阶级要用感化和改造的态度。我没收下他的钱,说,这是送给你们俩的。

两个孩子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我,好像看见了神经病,我摆了摆手,让他们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赶紧走。

他们手拉着手沿着我杂货店门口的小路跑掉了,四只鞋子踏在门前的石板上踢踢踏踏,一路回响。

 

年轻真好,我看着他们跑过去,相爱的人,连背影都是甜的。

 

 

 

像我这样的人,活着就是为了活着。每一天醒过来,吃饱,闭上眼睛又是一年过去了。我的杂货店生意越来越好,后来隔壁一条街开了一家外国人的鸡店,排队排到我的店门口绕了三圈。我心里想,不就是个鸡,你难道还能做出红烧肉的味来?我也去排队凑热闹,结果那个像咳嗽药水一样的饮料让我三天睡不着觉。

但是我的店生意兴隆,很多带着小孩的大人走到外国人的店门口,看了一眼牌子,然后问自己的孩子,爸爸带你去隔壁吃一碗李叔叔的面好不好?小孩就哭,他们也不管,坐下来问我卖不卖阳春面。

我卖,当然卖,价钱翻三倍,可他们还是得吃,翻了三倍也比外国人的鸡便宜一半。

有很多人下海去做生意,以我李振洋的商业头脑,要是我去了,现在也就没有那些人什么事儿了。

还有小孩也来我的店,我有一天看见一群小崽子,穿着时髦的衣服和皮鞋,笑嘻嘻地在外国鸡店里吃饭,我从玻璃外面看见他们几个人围着一个奶油蛋糕,一个小孩拿手指去沾了奶油,又塞到嘴里。

我不知道那个白色的玩意儿是不是真的好吃,我只是想起了以前有两个问我卖不卖蛋糕的小崽子,我送了他们一块过期了的压缩饼干。

 

有一年七月份一直在下雨,我晒出去的被子怎么都不干,晚上抱着衣服睡,冻得打喷嚏。来我店里的人就很惊奇,怎么有人夏天会感冒的?我瞪着他们,我个子高,他们也不敢乱说话。

那一年七月当中的某一天,我又看见了那个小崽子,比以前还高很多,我看他现在要抬头。

小崽子瘦得过分狠,脸颊两边的颧骨凸出,下大雨他也不打伞,雨水顺着他的颧骨一路滑,掉下去了。

 

哟,来买蛋糕啊?我问他。

他惊讶于我的好记性,看了我几眼,然后说,你这儿卖蛋糕了?

还真的有。我给他做了一个惊喜的手势,从桌子底下掏出来一条凯司令的水果蛋糕,这玩意儿其实又贵又不好吃,可勉强也和蛋糕沾那么点边。我问他,要不要?

他点点头,给我包起来吧,多少钱?

我说不要钱,送你的。

长高长瘦的小崽子看着我,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那是老年人才应该做的动作,年轻人的叹气是没意思的、没原因的,故作姿态故作深沉。但他这个深沉的姿态让我也不觉得讨厌。他从钱包里拿了一把皱皱巴巴的钱出来,数了一数,十块,想要塞到我手里。

我没接,问他,过生日的小子呢?

小崽子没理我。

我也就识相地没问下去,见识了这么多人来人往,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什么时候应该闭嘴。我说,你跟我投缘,这也是送你的,拿去吧。

小崽子抿着嘴巴,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,隔壁的王阿姨从弄堂里跑过去,说小李你快收衣服啦,你被子都快臭了。

你们这里……都这么经常下雨吗?小崽子问我。

我被他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难住了,我也只是来了这个城市八百九十六天,这里的容颜却和我刚来时候完全不同,只有夏天的雨水和大太阳没变。我只好点点头,说,雨就是这么多,哎,小崽子快来给我搭把手。

个子长得高果然还是很占便宜,我自以为已经很高,只是腿一到阴雨天不听使唤,可小崽子一伸手却能把我在外头晾着的被子收回来。他皱了皱眉头,估计是被那一股阴雨天的霉味呛到,他说,我不叫小崽子,我叫卜凡。

这名字很诗意,我问,卜是哪个卜?

卜夜卜昼的卜,他说。

我长长地哦了一声,心想,萝卜的卜呗,掉什么书袋。

我从卜凡手里接过了我那一床发着霉味的被子,把它们丢去了墙角。卜凡衣服被淋湿了,看着我,打了一个喷嚏,我那一阵文人的恻隐之心又上来了,问他要不要跟我回家呆一会儿。

卜凡犹豫了一会儿,最后还是点了点头。我带他回去,让他洗了一个热水澡,又给他泡了热茶,他头发湿漉漉的,动作很拘谨,可能没想到我一个开杂货铺的,却能住这么好的房子。

不是我的,我爸的。我给他解释,说了又觉得是自己多嘴。卜凡点点头,但眼神却还是看着下雨的玻璃窗外面,他说,这里雨可真多。

我开了一瓶啤酒,喝到一半,卜凡问我,你知道有个地方叫苏格兰吗?

我点点头,说我知道,在英国。我其实也是瞎说的,只从书里看到过,我书看得多,就去嘲笑别人没见识,好像看了书就长了见识一样。

 

听说那个叫苏格兰的地方,也天天下雨,就跟你们这儿一样。卜凡说。

我想了一想,说资本主义的雨哪能跟我们的一样,你这个大方向不对。他被我逗笑了,拿啤酒跟我碰瓶子,清脆的一声。

然后卜凡给我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,关于他,关于那个用压缩饼干过了一个十九岁生日的孩子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卜凡是个平常人家的小孩,过的也是平常人家一眼看得到头的日子。他母亲晚上做完了饭就出去打麻将,父亲没有一天回家身上没有酒气,要是你生在这样的家里,你也不会担心除了明天晚饭吃什么之外的其他问题。

他在学校里除了上课,就是打架,有的时候被人打,有的时候找人打,最绝的一次,把老师给打了。结果一整个年级的老师都不愿意教他,他被赶去自己上一个年级的慢班里,考试门门不及格,但他爸妈也无所谓,唯一在乎的大概就是他读了理科,不是文科,因为“学好数理化,走遍天下都不怕”。

卜凡念高一的时候已经比他的所有老师都高了,有一次他自己班级的人招惹了隔壁职校的小流氓,卜凡听说了,拿了一块板砖,带着他的同学往外面走,那一群小混混远远地看见他过来了,拔腿就往回跑。这个故事一直在他们学校里流传,对面的小混混本来是五个人,后来被传成十个人,最后大家说,那个职校一个年级的人都来了,结果看了一眼卜凡,全都跑啦!

后来这个故事传到岳明辉的耳朵里,卜凡告诉我,岳明辉就是那天过生日的那个长头发小孩的名字,我说,这名字挺好听的,怎么写啊?

卜凡就拿了我的笔墨,给我在报纸上认认真真地写了这三个大字,我一眼就看出来,照着柳公权字帖临下来的,这让我对这个小孩肃然起敬。

你不去读大学,挺浪费的。我说。

卜凡给我把笔和纸都收了起来,说,穷人有穷人的活法,不一样的。我也见过了很多没钱的人,包括我自己在内,说起这些事总有种愤愤不平,毕竟年代不一样了。但他不同,好像很平静地就接受了,但我又觉得,他眼睛深处有狂风暴雨,我也说不好。

你再给我写几个字呗,我说,以后我出书了让你给我写封面。

卜凡却摇了摇头,说他只会这个,是别人教的。

哦……我又明白了,真是浪漫得无可救药,我也懂这份感情,江河无声,是静的,又很深。

但我又宁愿自己不懂。

 

卜凡继续给我讲他的故事,他说岳明辉转学进他们学校的那一天,大家都偷偷躲在教室走廊里看。

岳明辉家有钱,大家都知道。他还有一个哥哥,是省里的状元,考进了什么劳什子的香港大学,人家说他做梦梦话都讲的是英语。

但岳明辉却是平平无奇一个人,没长三头六臂也没长四个眼睛八张嘴。他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人群都已经散了,觉得很没意思。他在教室门口看了一圈,最后挑了卜凡前面的一个位子坐下——卜凡实在太高了,不坐最后一排同学都会抗议。

一天过去了,大家都相安无事,卜凡因为坐的近,看岳明辉看得更清楚一点,知道他用的笔不一般,除此以外,也没有什么特别的。

但岳明辉的运气一直不怎么好,他转学来的第一天,老师说咱们抽签选人做值日打扫卫生。卜凡因为太皮,是固定的值日生,但岳明辉居然在转学过来的第一天就被抽到了。

全班的人都转过身来看着他起哄,卜凡坐在他位子后面,看着他的耳朵慢慢变得血红,然后低下了头,抱怨了一句,这什么运气我是。

卜凡伸出手臂戳了戳他的后背,说我跟你一起做值日,我叫卜凡。

岳明辉转过身子来看了他一眼,笑了,说我是岳明辉,你可真高啊。

卜凡从小到大但凡跟人打招呼,后面一定是听到这一句,听着听着也习惯了,但岳明辉说这话的时候,看起来是很认真,好像他是这辈子第一次遇见长到卜凡这个高度的人一样,搞的卜凡反而觉得自己有点不好意思,就笑了笑,说,那是我爸妈长得高。

真羡慕。岳明辉说。

卜凡心里想,你有什么可羡慕的,你爸是钢铁厂厂长,你妈是常委副省长的女儿,你哥哥在隔壁学校念书的时候,一整个学校的女孩儿都跑去看他升红旗。

 

卜凡和我说,他们第一次见到岳明辉之前,其实怀了鸡蛋里挑骨头的心态,但没想到这个人会这么普通。可卜凡后来又说,等他了解了岳明辉这个人之后,才知道,做到这种普通其实才是最不容易的事情。

就像岳明辉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说的羡慕,卜凡也是后来才知道,原来其实他是真的羡慕。

 

他们一起做值日打扫卫生,卜凡说他们来的地方,天黑得很早,空气里到处都是灰尘,你用力一呼吸,还能闻见煤的味道,风是直接往你脸上扑的,让你没办法安稳地呼吸。

但这时候外面还在下雨,我浑身上下都被这带着湿气的梅雨季节弄得不舒服,没有办法理解他所说的这些,就只能敷衍地点点头。卜凡看起来其实也不是很在意我有没有在听他说话,他如今是一个看上去被自己的回忆和生活快要压垮了的少年,只是想要把自己胸口的江河湖海都往外释放,也许我是这么多年来他的第一个听众,我想。

 

打扫卫生的时候,卜凡发现岳明辉什么都不会干。他连扫帚都不怎么用得来,地上的纸团都拿手去捡,结果弄的一手都是灰。

卜凡说你还是去洗手吧,扫地我来,你去把黑板给擦了。

岳明辉就去了,结果不知道怎么一回事,卜凡抬头看他的时候,他用黑板擦弄了自己一脸的灰,还在打喷嚏。卜凡说他当时就火了,走过去从岳明辉手里抢过了黑板擦,说你这个人是怎么一回事啊?

岳明辉嘴里都是灰,但还是笑着的,给卜凡赔不是,说我是第一回干这个,太不好意思了。

卜凡想一想,也是,要不是岳明辉自己倒霉,谁会真的让岳家老二来干这个活呢?但心里的火气还是没有下去,就问岳明辉,那你会干什么?

岳明辉笑了,说我会唱歌、还会打篮球,给你露一手看看不?

卜凡脸又沉下去了,岳明辉看他是真的生气了,急忙说,我还会拖地,我来拖地吧。

卜凡跟我说,岳明辉这个人,就是见不得别人生气。他走在路上,若是看见有人在吵架,就一定会过去劝架。

其实他的这些描述在我耳朵里听起来都是多余的,我只是想听他讲的故事,把它们用到我的下一本小说里头去,可卜凡似乎很执着,我看的出来这些过去的故事已经在他的脑子里过了很多很多遍,我也不愿意打断他,只是让他像个七十岁的老头一样,絮絮叨叨地讲了下去。

 

岳明辉就真的开始拖地,他拖地的姿势很娴熟,完全不像一个连扫帚都握不来的人。

卜凡问他,你怎么干这个这么熟练啊?

岳明辉一边蹲着把拖把拧干,一边说,我爸喝醉了经常吐,我就给他把地拖干,不然他第二天起来,会骂人。

卜凡说他那个时候觉得自己问得多余了,可岳明辉却看起来满不在乎,好像这些都是很普通的事情。其实对他来说是普通,但没人会和自己第一次见面的人说这些。

 

听到这里我终于想起来要评价一下他的故事,说,那可能是他第一次跟你见面,就觉得你是个可以交心的人。

卜凡抬起头看了我一眼,没说话。我怕他是嫌我话多,不讲了,就连忙住了嘴,说你继续讲你的。

……你说的也没错,卜凡却说,岳明辉不是一个会交浅言深的人。

他这个词用得很好,我想。我看卜凡手里的酒快要喝完了,就给他再递了一瓶,他接过去拿牙齿开了盖,喝了。

 

他们两个打扫完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,快要冬天的季节,这时候已经开始变得冷。卜凡问岳明辉是往什么方向回去的,然后发现他们两个的家居然只隔了一条铁轨,不过是一个在铁轨穷的那一边,另一个在铁轨造了漆白漆的新房子的那一边。

他们一起走到了铁轨那里,正好有堆满了煤矿的火车过去,一阵风之后呛了他们两个人一脸灰。

岳明辉看起来也很狼狈,却还要嘲笑一脸灰的卜凡,结果被卜凡揍了一拳,他却根本不喊疼。

你怎么那么经打啊?卜凡问,他的拳头整个学校一共也没几个人尝过,但挨揍的人总要过几天才能回过气来。

岳明辉笑了笑,然后趁卜凡不注意,结结实实地在他背上抡了一下,卜凡整个人差点要摔出去,幸好铁轨旁边的栏杆拦住了他。

我操……卜凡转过头来看着这个新转学来的有钱人家小孩,眼睛里转成了钦佩,你是练过的吧?

岳明辉点了点头,然后笑吟吟地说,我要回去吃晚饭了,明天见。

卜凡还沉浸在刚才挨了一拳的震惊当中,心里决定岳明辉这个朋友他交定了,隔着飞驰过去的火车他朝着岳明辉挥手,说兄弟明天见。

 

说到这里的时候卜凡把啤酒瓶轻轻地放在了桌上,因为太冰,瓶子上面的水在我的稿子上晕开一滩水,但我没有阻拦他。

卜凡看着我,我竟然有一种自己的灵魂都要被他看透了的错觉,这让我很害怕,一个二十岁的小孩怎么能够有这样子的眼神呢。我问他,你告诉我,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岳明辉?

卜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然后纠正我,仿佛我犯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错误,他说,我不是喜欢他,我爱他,我爱岳明辉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
 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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